《小雅·节南山》所指责的对象则是幽王及其权臣。前人屡辩诗旨是「刺王」还是「刺尹」,甚为无谓。总因古代君臣名分颇严,论者又往往横亘一「诗可以怨」或一「《小雅》怨诽而不乱」之念于胸中,因之便有不同的「先入为主」之念在作怪。今就诗论诗,直刺师尹,颇为鲜明;而一再怨望「昊天」,又借以指责天子。
关于师尹,自毛传以来皆解作「大师尹氏」,至王国维始辨析其为二人,即首掌军职的大师和首掌文职的史尹。观《大雅·常武》中大师「整六师」、尹氏及其属「戒师旅」,则大师统军而尹氏监军,对照《小雅·节南山》诗首章,「忧心如惔,不敢戏谈」正合于军国主义背景,偏于责师;而「国既卒斩,何用不监」。乃监察司之失职,偏于斥尹。
全诗十章,共分三部分。首二章以南山起兴,以象征二权臣。以山之险要象征其权之枢要,又以山之不平联系到二臣秉政不平。结合篇末「昊天不平,我王不宁」的呼应来看,天怒人怨,总由师尹秉政不平使然,故「不平」二字为全篇眼目。只是第二部分却一再将不平(不夷)与不己(不自为政)并提而责难,推思其义,全诗是指斥师尹失政在不能持平(夷),而要持平则又须事必躬亲(己),因而全诗结构是起于夷(平)终于夷(平)而介于己。
首章点出「不敢戏谈」以致「国既卒斩」;二章点出昊天再降饥疫以致「丧乱弘多」,民众无法存活,从而「不敢戏谈」之高压失控,遂而「民言无嘉」。一章言人祸,二章言天灾,由时间及顺序暗示天灾实人祸所致,人间暴戾上干天怒所致,此即第一部分的要害。
从第三到第六共四章为第二部分。在上两章铺垫的基础上,三章进一步点明师尹之害人害天,天再施报于人,人民双重遭殃。「诗可以怨」,怨而至天,亦已极矣!
四、五两章句式排比,结构整齐而又不乏疏宕之美。四章围绕「夷」「己」二字正反展开,既为师尹说法,更为一切秉政者说法,三十二字可铭于座右,可镌于通衢。五章「昊天不佣(融)」「昊天不惠(慧)」二解是「刺」,「君子如届(临、己)」「君子如夷(平)」二解是「美」,也是对师尹说法。两章排比、对比之势,酣畅淋漓,一气呵成,诗人的责怨之情也推到了高潮。
六章承上启下,由怒转叹。
统观第二部分四个章节,结构颇为讲究:五、六章既以「昊天不佣」「昊天不惠」和「不吊昊天」以上应第三章的「不吊昊天」,又以「君子如届(临、己)」、「君子如夷」和「谁秉国成(平、夷)」、「不自为政(不己)」以上应第四章的「式夷式已」,可见此部分是以怨天和尤人双向展开而又并拢合承,甚耐玩味。
第七、八、九、十章为第三部分。变每章八句为四句,于音乐为变奏。于诗情为由怨怒转悲叹。唯七、八两章疑有错简而当易位:前「方茂尔恶」章言师党与尹党既相倾轧又相勾结,以见朝政难革;后「驾彼四牡」章言无奈之下只有往奔四国避乱(或求诸侯勤王),然而四方亦不可往,「蹙蹙靡所骋」。诗人说:既然宗周与四国皆被师尹扰乱,国已不国,今日上干天怒,下危人主,尽管师尹不自责己而反怨怒匡正,我身为大夫,也只有勇作诗「诵」,「以究王讻」,成此一篇檄文,为来者垂诫了!